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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山

  我曾经是落山·诶米克的早期创业者之一,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过这里有个巨大的发电站。落山·诶米克是个城镇,面积很大,周边有很多小城镇和乡村,它们都依靠这个发电站来供电,所以发电站的工作量很大。诶米克的人说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发电站。

  现在,因为有了充足的电量供应,用大麻来处死罪犯这个旧俗看来是个巨大的浪费。这时从东方传来了实施电刑(死刑)的消息,但是罪犯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死得那么快。当西方的工程师听到他们对罪犯所使用的是轻量电击时,不禁皱起眉头。他们断言,如果是用诶米克的发电机,罪犯就会马上毙命。工程师们说,不应该有所保留的,应该使用最大量的电力。但是结果究竟怎样没人能预测,至今为止还没人受过这样的刑罚。有些人说罪犯会被氧化,有些人说会被风化,更有甚者说会突然消失。他们都非常急切地想看到结果。就在这时候,维特·达勘的出现满足了他们的愿望。

  维特已经被警方通缉很多年了。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人性的任何怜悯,他的罪名不可胜数:暴徒、谋杀犯、列车抢劫犯、马路间谍,诶米克的人恨他入骨,他至少应该死上几十次。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,尝试过两次疯狂的越狱。他长相不错,结实,一身的肌肉,狮子般有棱角的头,留着卷发,大把的胡子铺在胸前。当他累的时候,在法庭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,但是在被告席上看到长相好的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。他的长相并不能弥补他的罪恶。他的同伙尽力去救他,但是无济于事。他被处以电刑。

  我出席了判决讨论会。政府议会挑选了四个专家来监督整个行刑过程。其中的三个都享有很高的声誉。他们是诶米克发电机的设计者,约翰弗·坷拉;约苏华·维斯马科,诶米克电力供应有限公司的主席;第三人就是我,医学会主席,最后一个叫皮特·施图比的老德国人。在诶米克,德国人占了很大一部分,他们总是投票给自己人,所以皮特才能出席判决会。据说在德国的时候,他是个一流的电气工程师,成天在电线和绝缘体这些东西堆中打转,但是看起来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,没有任何值得发表的成果,所以最后他被认为是一个把科学当做爱好、不会伤害人的怪人。当我们这三个老练的人听到他被选为我们的同伴时都笑了,在整个会议过程中,我们三个自己讨论着,皮特有点耳背,在一旁掏耳朵,他看起来对我们的讨论似乎毫不关心,跟坐在后面椅子上做笔记的记者差不多,我们也几乎没留心他。

  我们很快就做出了方案。在纽约2000伏的电量没有使罪犯立刻死亡,显然,电量太小了,诶米克决不能犯这样的错误。电量应该增加6倍,那么效果也应该增大6倍。这样的想法是极富逻辑性的。大发电机的所有电量都应该使用在维特身上。

  我们三个做出了决定,正准备散会的时候,皮特说话了,这是他在会上第一次开口。

  “各位,”他说,“在我看来,你们忽视了电学的主题。你们根本没有掌握电力对人类影响的第一原理。”

  大家对他粗鲁的评论都非常生气,正准备反驳,诶米克发电机设计者约翰弗敲了敲自己的额头,要去压制一下皮特古怪的脾气。

  “请告诉我,先生,”他带着讥讽的笑容说,“你在我们的结论里发现了什么错误?”

  “你们的假设,大剂量的电量比小剂量的电量能起更大的作用。你们不觉得这样可能产生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吗?你们知道这样大剂量的电量究竟有什么样的影响吗?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吗?”

  “我们是类推得来的,”约翰弗自信地说,“所有药物的作用都会随着剂量的增多而增大,比如说,比如说——”

  “威士忌。”约苏华说道。

  “对。威士忌,这就是例子。”

  皮特笑着摇头。

  “你的例子一点说服力也没有。”皮特说,“我以前喝威士忌的时候,喝一杯能把我的情绪调动起来,但是如果6杯我就要睡觉了,这个效果跟你们说的正好相反。设想一下,如果电力也照这样向反面发生作用的话,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?”

  我们三个都不禁笑出声了,虽然之前已经知道皮特有点奇怪,但是没有预料到会奇怪到这种程度。

  “到时会怎样?”皮特重复道。

  “那我们就冒一次险。”约翰弗说。

  “请仔细想一下,一个工作人员不小心触到了电线,几百伏的电量就能使他丢掉性命。但是在纽约,罪犯受到的电力比这强大得多,却是挣扎了一会儿才死。为什么会这样?以前有人被雷电击中了而没有死。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小剂量的电量反倒更能致命吗?”

  “先生,我想我们的讨论已经足够了,”约翰弗说,

  “问题的关键是,我们已经以三票的多数通过了这项决议,维特将在星期二被施以电刑,用诶米克发电机最大的电量。就这样行不行?”

  “我同意。”约苏华说。

  “我同意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反对。”皮特说。

  “那么现在决定已经出来了,皮特你可以保留你的反对意见。”约翰弗说道。然后会议就解散了。

  出席电刑现场的人很少。我们判决会的四个人,电刑执行者,还有监狱的典狱官,美国人麦克里,牧师,三个新闻记者。实施电刑的房间很小,它是中心电力站的一个附属建筑物。之前是个洗衣房,房间的一边有个壁炉和一个气锅。现在放了一个给罪犯坐的凳子外再也放不下任何家具了。一块金属板放在椅子的前面,维特的脚就放在上面。金属板的外围圈着一道粗大的电线。天花板上,还有一条电线,连在一个给维特戴的金属帽上。当这些设备都安装好后,维特最后的期限也就到来了。

  当维特到来之前,房子里有种凝重的安静。这些老练的工程师脸色苍白,看着电线有点紧张。即使是冷静的麦克里也有点不安。绞刑是一回事,但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又是另外一回事。至于那三个新闻记者,脸色比纸还白。唯一一个看起来不受影响的人就是皮特了,他嘴角带着笑,眼睛里还有一丝恶作剧的神采,他一个一个地打量着我们这些人。有几次他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了。牧师看到了,严肃地指责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下表现轻浮的举动。

  “你怎么可以这样不注意身份,施图比先生,”牧师说,“在死亡的场合下开玩笑。”

  但是皮特却非常泰然自若。

  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场合,我当然不会开玩笑,”他说,“但是我不能照我想的那样去做。”

  面对这么尖刻的答复,牧师刚要斥责他,门开了,两个狱吏押着维特进来了。他扫了我们一眼,笔直地走过去,坐在椅子上。

  “把这些东西拿开!”

  在这种时候还对维特保持悬念是很残忍的。牧师走到他跟前,小声跟他说明了情况。执行者把帽子戴在他头上,当电线和金属接触,开始通电的时候,我们都屏住了呼吸。

  “混蛋!”维特大声叫道。

  当电流通过他身体的时候,他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。但是他没有死。而且正好相反的是,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,比先前更明亮了。虽然只有一个变化,但已经足够让人惊奇的了。他的头发和胡子白了,除此之外,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,他的皮肤看起来像婴儿般柔滑有光泽。

  麦克里望着我们这些判决讨论会的成员,眼睛里净是责备。

  “看起来出了一点问题,先生们。”他说。

  我们三个经验丰富的人彼此对望。

  皮特在笑,但笑容有点忧虑。

  “我觉得应该再来一次。”我说。

  电击再一次启动,维特在椅子上一边扭动一边狂叫,但是他依然活着,只是我们几乎都认不出他了。他的头发和胡子在一瞬间都被撕扯掉了,整个房间看起来像周六晚上的理发店。他坐在那里,眼睛依然闪烁着光芒,从皮肤的光泽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身体简直是处于完美状态,只是头皮光滑得像荷兰的干酪,下巴再也没有胡子覆盖住了。他开始试着转动他的手臂,缓慢地,有点不自信,但是慢慢地就开始变得自信起来。

  “现在感觉怎么样,非常好?”皮特问。

  “从没像现在这么好。”维特高兴地说。

  现在的情形很糟糕。麦克里愤怒地望着我们。皮特一边擦手一边笑了,还露出了牙齿。光头的罪犯转动着他的手,看起来心情不错。

  “我想应该再来一次电击——”约翰弗说。

  “不行,先生,”麦克里说,“我们已经浪费了一早上的时间做这件愚蠢的事情。我们来这儿是执行死刑的,死刑必须执行。”

  “你的建议是?”

  “天花板上有一个钩,拿根绳子来,我们马上可以解决这件事。”

  在狱吏去拿绳子的空隙,尴尬的气氛又出现了。皮特走到维特身旁,弯下腰,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。这个亡命徒面露惊讶之情。

  “你没说?”他问。

  这个德国人点了点头。

  “什么?怎么会这样?”

  皮特摇了摇头,这两个人便开始大笑,好像他们在共同分享着什么非常好笑的事。

  绳子拿来了。麦克里亲自在维特的脖子上系了个活结。然后两个狱吏,把维特吊在半空中。真是可怕的景象。半个小时后,在凝重的寂静中,一个狱吏把维特放下来,另一个出去定购棺材。

  但当维特一接触到地面,惊人的事情发生了,维特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,解开绳子,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“保罗·杰弗逊的买卖进行得不错,”他说,“我能看到很远处的人。”

  “再把他吊起来!”麦克里叫道,“不管怎么样。我们都要把他处死。”

  这个罪犯立刻又被吊了起来。

  这次,他们让他在空中吊了一个小时,但是一被放下来,他又变得鲜活了。

  “老布南克和他的家人已经在那里三次了,每次都待了一个小时。”他说。

  事情看起来极度怪异,不可置信,但事实却是如此。本来早就应该死的人现在却在这里说话。我们都惊呆了,但是麦克里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。他让其他的人站到边上,剩下维特一个人。

  “维特·达勘,”他缓慢地说道,“你来这里做你该做的事,我来这里做我该做的事。你的游戏规则是尽一切可能活下去,而我的规则是执行死刑。你已经在电刑这件事上打败了我们,现在我要给你再来一次;你也在绞刑这件事上把我们打败了,因为你看起来是这么的精力充沛。但是现在轮到我了,我要把你击倒,这是我的职责。”

  他一边说一边从枪套里抽出一把六发子弹的枪,对着维特连续射击。房间里弥漫着烟雾,我们什么也看不到。但是当烟雾散了后,我们发现维特依然站在那儿,愤怒地望着他的外套。

  他说:“这件外套我花了30美元,但是现在你看看,前面6个洞就已经很糟糕了,还有4颗子弹穿过了,后面也是洞。”

  麦克里的枪从手上掉落,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。

  “你们其中的一个人也许能告诉我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维特绝望地望着我们。

  皮特向前走了一步。

  “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全部。”他说。

  “你看起来像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。”

  “我的确是唯一一个知道原因的人。我已经警告过这些人了;但是他们不听我的,我要让他们从实践中吸取教训。你们对他使用电力所做的一切只是增强了他的生命力,这样他能活上几个世纪。”

  “几个世纪?”

  “是的。要消耗掉你们输给他的能力,需要几百年的时间。电能就是生命,你们已经使得他的生命到达了极限。可能在50年内你们会处死他,但是对这个事情我并不乐观。”

  “混蛋!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愤怒的麦克里叫道。

  皮特耸了耸肩。

  “在我看来,你们对他是没有什么办法了。”他说。

  “或许我们可以把电能从他体内抽出来,如果我们把他倒吊起来的话?”

  “不,不,这完全不可能。”

  “不管怎么样,他这样肯定会给诶米克带来更大的损失,”麦克里坚决地说,“他应该去一个新监狱,在那里耗尽他的生命。”

  “正好相反,”皮特说,“我认为很有可能他会把整个监狱耗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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